好剧是不会被埋没的。《人世间》播到十几集的时候笔者写了一个评论,当时爱奇艺上该剧的热度维持在6000多,不算亮眼。随着剧情推进,口碑发酵,它的热度已经突破9500;云合数据显示,该剧有效播放量的市场占有率突破30%,也就是如今在长视频上看剧的,三个人里就有一个人是在看《人世间》。朋友圈里从父辈到同龄人,时不时有人会发表一下追剧感言。
笔者家人也是追得热火朝天。只不过家人一边欲罢不能,一边有一个共同观感:追《人世间》,追得整个家的氛围都有点“抑郁”。家人时不时就抱怨: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好人一直在受苦受难?
毫无疑问,《人世间》是一部有史诗质感的好剧,它时间跨度长,内涵非常丰富。比如周家父母的爱情,俨然就是另一部《父母爱情》;比如周秉义的东北官场线与骆士宾的深圳商战线,就生动反映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家政策调整对两个区域经济发展的深刻影响……
不过,《人世间》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周秉昆所代表的东北平民阶层的故事,以此来凸显作品的主题——“好人文化”。小说作者梁晓声曾如此形容“好人”,“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须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他人着想的善良”。周秉昆、郑娟正是好人的代表。
按理说,好人好报。但《人世间》好人的境遇,却让观众看得太憋屈了——剧中的好人太苦了。
以最近10多集的剧情来看:周秉昆失去了房子,一家人重回棚户区;“仇人”骆士宾(周楠的生父)找上门来纠缠,却还是“感化”了周楠,周楠的心一度偏向骆士宾;周楠考上清华,去美国留学,周秉昆、郑娟夫妻俩开心得不得了,觉得儿子出人头地了,结果周楠在美国遭遇枪击死了;周秉昆与骆士宾发生冲突,失手打死骆士宾,判刑入狱;郑娟向众人揭开了她埋藏在心底的伤疤(被骆士宾强奸),在周秉昆入狱后,郑娟辛苦地支撑起这个家……
整部剧播到现在,也就周秉昆拿到编制、买了房子那几集带有一点亮色,其余时候周秉昆与郑娟夫妻就是在应对层出不穷的苦难。
“好人受难”是文艺创作的一个重要母题,不过《人世间》里的受难,并非西方美学意义上的“悲剧”。真正意义上的悲剧,人物的悲惨命运虽让人恐惧,但怜悯稀释了恐惧,并且人物对抗命运的神性火花,能够激起我们的“崇高感”,让我们感受到人性的不服、不屈、不妥协与不可战胜。换言之,正因为有了主人公的不屈“反抗”,才让观众肃然起敬,哪怕结局失败了,仍然捍卫了人的尊严。
《人世间》里的好人们,对于命运给予的一切不公与灾难,更多是接纳的态度。这就是剧中一再出现的周秉昆说的那句话,“觉得苦吗,自己嚼嚼咽了”。p分页标题e
可有些苦,真的有必要嚼嚼咽了吗?为什么不“反抗”,而要咽了?难道仅仅因为是“好人”,就得无怨无悔地吃苦?
从小说到剧集,有些苦实在是挡不住,因为它们来自于“意外”。虽然无论是小说还是剧集,《人世间》都比传统的苦情戏高级很多,却也不得不说,它里头确实有太多苦情戏的元素。
传统苦情戏里的“惨”,不是因为主人公“反抗”,而是主人公总在遭遇各种天灾人祸,概括起来就是“三破一苦”(破碎家庭、破碎情感、破碎婚姻以及家庭苦难题材),或者“丧夫、丧父、丢孩子、捡孩子、受虐待、受诬陷、疾病、流产、车祸、下岗、入狱、失业、卖血、卖肾”……
《人世间》里,笔者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周楠非得中枪死了呢?周秉昆为什么就意外地把骆士宾给打死了?这些情节完全取决于小说家与编剧的自由创作,而非逻辑发展的必然。
当天灾人祸密集地发生在好人身上,不可避免地,它就有苦情戏的“俗套”,主要作用是煽情。
当然,《人世间》绝非那类烂俗的苦情戏。苦情戏几乎都会有“好人——坏人”的二元对立,好人“高大全”的坏人也脸谱化了,他们只是给好人制造阻碍的工具人。《人世间》里没有脸谱化的“坏人”,但有一点却与苦情戏一致:好人总是一再忍耐、一再退让。
周秉昆、郑娟之所以总在吃苦,除了意外的不幸外,更多是因为他们太好了,太能忍耐,以至于“好”成为他们的责任与义务,别人可以无条件地要求他们做出牺牲。
剧中两场戏非常典型。它揭示的是家人——最亲密的家人,对于周秉昆、郑娟的无意“压榨”。
周楠与周蓉的女儿冯玥相恋了。从法律关系上看,他俩是表兄妹,不能恋爱。但我们也知道,周楠与周家并无血缘关系,周楠是郑娟被骆士宾强奸后有的孩子。如果周家人同意了周楠与冯玥的恋情,也就意味着郑娟那一段梦魇般的记忆要公之于众,周秉昆也要被人背后指指点点——当初郑娟怀孕时跟他在一起,他就没少被人风言风语。
因为冯玥一直就是郑娟带大的,周蓉对冯玥有愧疚,想弥补冯玥,所以她支持冯玥与周楠的爱情。除了私心以外,也是因为她思想比较开明,毕竟她年轻时也曾为爱奔赴贵州,她支持女儿为自己而活。周蓉的自我始终带有一点“自私”。
周蓉就去找郑娟谈。郑娟说她不同意,周蓉问理由,郑娟说“姐不是知道吗?”,郑娟不想揭开伤疤。周蓉说:“我们的半辈子已经过去了,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